聽著店裡播放的輕音樂,在這個咖啡香氣瀰漫的早晨,應該放鬆的心情卻很緊張。
門上的風鈴響起,震動我像琴弦般繃緊的神經。
西裝筆挺的老先生拄著柺杖進了店裡。神情很嚴肅,雖然花白的頭髮一看就知道是已過了七十歲的年紀,但腰桿挺得很直,有讓人無法忽略的威嚴。
看著他逕自走到窗邊最裡面的座位坐下,我不安的看了看這兩天帶我的大姊。她正幫另一桌的客人點餐,吧檯裡的咖啡師也正忙著。
只好鼓起勇氣,拿著菜單擠了一個笑容,往老先生走去。
「您好,早安!」
說著將菜單放在桌上。
老先生甚麼動作都沒有,連頭也沒抬,讓站在一旁的我有些尷尬。
「想喝咖啡或是茶,可以幫您介紹喔!」
我不放棄的再接再厲。
老先生抬頭了,表情有些慍色。
「妳第一天來嗎?」
「啊?
「別煩我。」
老先生說完仍直挺挺地坐著,完全不理會我。
我愣在原地連笑容都忘了。幾秒後才反應過來,提醒自己要保持笑容,說了句不好意思後,像是逃走的回到吧檯。
已經回來的大姊看我一臉沮喪,小聲地說。
「他在等人。」
「他是常客?」
我問。
「嗯,一個禮拜總來三四天的。」
這時咖啡師將煮好的咖啡倒進杯中,放上了托盤。
「6 桌,曼特寧。」
大姊應了聲便端起咖啡出吧檯,我也就不能再問下去。
之後又進了一兩位客人,我的表現都還算順利。不過老先生等的人都沒出現。
店裡的步調慢慢的,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觀察他。
他的姿勢都沒動過,也沒有朝窗外張望,不像等人。老先生坐在這間三十年的老咖啡店中,像是復古裝潢裡的擺設。
沒事忙了,咖啡師讓我擦擦櫃上的咖啡杯,我小心翼翼的取下擦著。
風鈴又響了。這次是背有些駝,笑得和藹的老奶奶。
她對我點點頭,走到了老先生的對面坐下。
「這次是半個小時。」
咖啡師淡淡的說。
我還沒問,他就開始磨起豆子,準備煮咖啡。大姊也離開去幫兩位老人家點餐。
點餐的過程都是奶奶在說,老先生只有在奶奶詢問時才偶爾點個頭,應個聲。
大姊點完回來只說了。
「一樣。」
說完拿起花茶壺沖茶。
一直到飲料送完,我才能開口問。
「他老婆都這麼晚來啊?」
「不是夫妻。」
咖啡師品嘗著剛煮給老先生的藍山咖啡所剩的一小杯回答。
「那是朋友囉。」
「誰知道呢。總之,奶奶沒來就別去找罵挨。」
大姊翻著雜誌對我說。
他們常來,我也常偷偷的觀察。
就算是和奶奶一起,老先生也是很嚴肅。我發現他表情雖然沒有變,但只要在奶奶旁邊他就沒那麼讓人害怕。
我挑著今天剛進的咖啡豆,這工作其實很枯燥,卻很重要。
咖啡師說再好的咖啡豆沒挑出瑕疵豆,味道都不會好。
挑的累了,稍作休息。
老先生今天已經等了十五分鐘了。
這半個月來我更新了不少資料。
大姊他們都稱呼老先生顧爺爺。而爺爺每次等的是許奶奶。
他們通常會看一下菜單,問幾個問題,但是最後點的都是藍山咖啡和花茶。
奶奶每次都會讓爺爺等,我們都猜是故意的。爺爺應該也知道。
正想著,爺爺突然咳起來了。
我趕緊倒了杯水端去。
我放下水杯時爺爺才停下喘口氣,抬頭看看我。
我暗想糟了,要挨罵了。
他卻說了謝謝,拿起水喝。
「不客氣!」
這時奶奶來了,我便拿來菜單幫他們點餐。
還是藍山咖啡和花茶。
幾個月過去,我也從菜鳥變成老鳥了。咖啡師已經開始教我沖煮咖啡。他說大姊完全不想學,他若想休息只能先把我教好。
咖啡師從大姊爸爸的那時候就來學了,之後大姊回來接這間店,他就留下來幫忙一直到現在。算算總共待了二十年。
「對了。」
他像想到了什麼。
「我上班第一天,顧爺爺他們就已經在了。」
二十年前?他們來了這麼久了,那他們到底認識了多久?
快半年了,我已經可以出些咖啡。包括爺爺每次點的藍山,只是爺爺奶奶已經好多天沒來了。我問了咖啡師以前有過這樣嗎?
他說從來沒有。
八點多了,一般這時候爺爺都會出現,今天會來嗎?
風鈴響了。咖啡師和大姊都停下動作朝門看去,我也趕緊走出吧台。
是奶奶!
奶奶還是一樣笑笑的,對我點了頭,走到那個窗邊的位置。
「妳好,好久不見!」
我將菜單放到桌上,站在桌旁和奶奶問好。
「是啊,好久不見。今天該喝什麼好?」
她專心看著菜單。我想問爺爺呢?卻又不敢,很猶豫。
「給我杯熱奶茶吧。」
奶奶突然決定了。
「不喝花茶嗎?」
我太驚訝不小心脫口而出。
「是啊,我很喜歡奶茶的。但是爺爺不讓我喝。他總說太甜不好。可我就是喜歡甜。」
「爺爺今天不來嗎?」
我還是忍不住問了。
奶奶笑了笑說。
「換我等他了。」
我露出疑惑的表情,但是奶奶只是笑笑的叮嚀我多放一點點糖。
當天奶奶沒等到爺爺。之後爺爺也都沒有出現,奶奶還是常常來等他,偶爾會點一壺花茶。
「別發呆,兩杯藍山。」
大姊的聲音讓我的視線離開了窗邊的座位。
「好,馬上來。」
今天店裡只有我和大姊。咖啡師休假去了。
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,奶奶沒有再來等爺爺了。
或許她早就等到了,可能約在別的地方見面了。